西方法律解码（之一）

文章作者 100test 发表时间 2008:04:09 16:5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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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方法律思想最深层的密码无疑是藏在《圣经》之中。让我们从圣经故事开始，通过解读神与人之间三次立约，从而窥见西方法律的基本特征，勾勒出一幅人的法律主体地位的演进图画。

　　第一次立约

　　在大洪水过后，挪亚(Noah)走出方舟之际，神便与他和他的儿子(Shem，Ham，Japheth)立约，说：“我与你们和你们的后裔立约，并与你们这里的一切活物，就是飞鸟、牲畜、走兽，凡从方舟里出来的活物立约。我与你们立约，凡有血肉的，不再被洪水灭绝，也不再有洪水毁坏地了。”劫后余生的人类之脆弱，如同那些同样获得一线生机的血肉之躯，他们都成为这则约誓的参与者。而与其说这是一次立约，不如说是恩赐，誓约之主动权完全掌握在神手中，而且是以“晓谕(saidto)”的方式传达给众生的。但尽管如此，它仍然是一个“约(covenant)”。

　　而神之所以要如此立约，其表面的原因是挪亚为耶和华筑了一座坛，拿各类洁净的牲畜、飞鸟献在坛上为燔祭，以其馨香之气感动了神的意志。而实际上，耶和华在此时的一段内心吟咏是颇值得玩味的。耶和华在心里说：“我不再因人的缘故诅咒地(人从小时心里怀着恶念)，也不再按着我才行的，灭各种活物了。地还存留的时候，稼穑、寒暑、冬夏、昼夜就永不停息了。”玩索这段念白，可以看到，神第一次与众生立约的主要目的不在人，而是在地(earth)，即维持自然现象永不停息地运转。

　　如果看一下《创世纪(Genesis)》开篇的部分，就知道在神的思考中为什么“地”有如此重要的意义。《创世纪》开篇说：“起初神创造天地。”然后在著名的创世六日中，从昼夜到青草，世间万物一切现象才被创造出来。但是，必须注意的是在造天地和创世六日之间还有一个细节，就是对于“地”的描述：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这是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时所见到的天地初创时的景象。我们可以将这理解为神造万物的原因???为了填弥地的空虚。

　　所以，第一次立约时，神实际上是重申了创世的最终目的。要让稼穑、寒暑、冬夏、昼夜在存留时永不停息，就是要维持地不再空虚混沌。

　　与此同时，还要特别重视的是，第一次立约的原因中包含了神对于人性的定谳：人从小时心里怀着恶念。这即是原罪。这份原罪最初当然是表现在亚当、夏娃在伊甸园中偷吃禁果。但是，该事件却不是原罪的根源。人是神的创造物，他却违背了神的命令，这显然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虽然事情是由受到蛇的诱骗而造成的，但是神明为申禁的前提下人还是屈从于了诱骗，这说明在人性中隐含了一种反神的可能性，这才是原罪的真正根源。正是这一点点的造物的“意外”，使得人与神之间存在着某种对抗，也使得人与神所创造的这个世界存在着某种紧张关系。

　　而且这种冲突与对抗是根植于人性最根基处的，也就是说人从本质上是与人以外的世界不同的。人性中包含了神造人时意料之外的因素，这一点从大洪水前耶和华的话中可以得到佐证，他说：“我造他们后悔了。”

　　人的原罪第一次在伊甸园中展现出来后，神作出了宣判，除了将亚当、夏娃赶出伊甸园之外，还附加了其他的惩罚：“必终身劳苦，才能从地里得吃的。地必给你长出荆棘和蒺藜来，你必要吃田间的菜蔬。”可见，地成了惩罚人的工具。

　　但是，被赶出伊甸园的人类，进一步地展现了他的罪恶，不仅如此还使得用以惩罚他的工具也腐败了，这当然也是神始料未及的。到了挪亚的时代，世界(theearth)在神面前败坏，地上满了强暴。神在盛怒之下，以洪水惩罚了人类，同时也连同地一起毁灭了(alongwiththeearth)。这显然违背了神创世的初衷，这一点神在平息了怒气以后也意识到了，所以与众生立了第一个约。

　　这个约重新确定了物质宇宙的最基本法则???地的存续，只有在此前提下，人的原罪以及对于原罪的抑制和处罚才有意义。

　　而且重要的是，此约乃神无条件之自律。在此前提下，针对原罪的处理方式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从处罚转移到了抑制，即保持地的洁净，不受邪恶的污染。而此洁净也只是相对的，是在某种程度上的平衡。因为大洪水后，从方舟里面走出来的众生所组成的世界本身就不是绝对洁净的，包括了当初带上方舟的洁净的畜类七公七母和不洁净的畜类一公一母。且在神面前是个义人(righteousbefo-remeinthisgeneration)而蒙恩的挪亚和他的后代也是因其作为人本性中的原罪而是不纯粹洁净的，才走出方舟不久，他的儿子含(Ham)就犯下了看父亲赤身的罪行而受到惩罚。

　　对待原罪的态度变化了，方法也因之发生了变化，只要将原罪的表达限制在一定的程度上，令其隐而不发、发而不滥就可以了。何以见得这种态度和方法上的变化确实发生了呢？可由下面两个例子作一管窥。

　　在伊甸园事件之后，神对夏娃的宣判中明明提到：地必为你的缘故受咒诅。而在洪水过后，耶和华首先想到的却是：我不再因人的缘故咒诅地。

　　前后矛盾的决定，说明了在神心中某种意见的变化。同样地，在判决中，神将“你必要吃田间的菜蔬”作为了一项惩罚措施。而洪水过后，耶和华却对挪亚和他的儿子说：“凡活着的动物，都可以做你们的食物，这一切我都赐给你们，如同菜蔬一样。”同样是食用菜蔬，却从惩罚变成了恩赐。

　　从此，如何对待人，便不是一个简单的罪与罚的问题，而需要更为精致的方法来解决。新方法正是通过后面的两次立约建构完成的。

　　（作者系清华大学法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