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价值：马克思跨越时空的对话

文章作者 100test 发表时间 2008:04:09 11:4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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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4年11月21日清晨，包头南海公园象往常一样宁静。8时22分，伴随一声炸雷般的剧响，一架小型飞机象醉汉一般踉踉跄跄地栽到了湖中。刹那间，55条生命灰飞湮灭。

　　这一声剧响，震醒了长眠在伦敦近郊海格特公墓的马克思。马老乘上“世纪光速快车”转瞬间来到了南海公园。尽管耳朵已经有些聩聋，但是，他仍依稀听到嘈杂的话语。

　　“人的生命是无价的，”有人说：“正是基于此，我们无法计算人的价值。”

　　“对，人的生命是无价的，但并不等于人的价值无法计算!”有人反驳道。

　　理赔人员与空难家属正在为空难赔偿争辩。

　　理赔人员不动声色地说：“我们深知，无论多少经济上的赔偿都无法抚慰你们失去亲人的痛苦。因此，考虑到消费价格总指数的变动因 素，我们将本次空难赔偿金额再增加一倍。”

　　空难家属苦苦辩驳道：“十年来，GDP都增长了4倍，为什么赔偿只增加1倍？”

　　马老尚未听说过GDP，他欲问又止。他隐隐觉得问题并不是赔偿的倍数，而是人的价值是否无法计算。

　　马老捋了下落腮胡须，挤进人丛，慢慢地说道：“人不仅是一个生命体，而且，是一个劳动体。人的生命是不可计量的，但是，人作为一个劳动力商品，它的价值是可计量的。我在《资本论》第一卷中已经用专章说过了。我讲的并不完全正确，但是，你们是否也可以抽空看看？”

　　马老飘然而至，引起了人群的躁动。那位理赔人员曾经当过政府官员，阅历颇深，久经场面，一点都不怵。他恭恭敬敬地把马老扶到座椅上，而后细声地说：“马老，请坐。我们知道您曾经在《纽约每日论坛报》上鞭挞英国殖民者对中国的侵略，并对中国太平天国运动给予充分肯定。我们很感激您再次关注中国。我们读过这部“工人阶级的圣经”，那里浸透着您40年心血。但是，那是政治经济学理论，能用来解决法律理赔问题？”

　　“马老出身律师家庭，曾经在波恩大学和柏林大学法律系学习，可不能小瞧了马老的法律功底。”律师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轻声地提醒大家。他是空难家属的代理人。

　　“当然，《资本论》是政治经济学理论，但是，为什么不能解决理赔问题呢？经济学家解析法律难题的也大有人在。18世纪的意大利人切萨罗?贝卡利亚专长经济学。但是，他的成名专著却是《论犯罪和刑罚》。经济和法律本来就有着天然的联系。理赔说到底应当是个经济问题！”尚未完全散尽的烟尘，呛得老马咳了几声，他接着说：“这是一个劳动力商品的基本理论问题。我们把劳动力和劳动能力，理解为人的身体即活的人体中存在的、每当人生产某种使用价值时就运用的体力和智力的总和[1]。我的老友恩格斯也说过，‘这个劳动力是与工人本身在一起而不可分割的’[2]。我一直认为，同其他一切商品一样，劳动力也具有价值[3]。它的使用价值本身具有成为价值源泉的独特属性，因此，它的实际消费本身就是劳动的对象化，从而是价值的创造[4]。”马老敏捷如前，雄辩依旧，一点都看不出早已是过了耄耋之年的长者。

　　“您的意思是，人除了是一个生命体外，也是一个劳动力商品？”空难家属似懂非懂地说：“劳动力就是劳动者的劳动能力。这种劳动力天然属于劳动者所有。也就是说，损害了生命，也就是损害了劳动力商品？”

　　“我很欣赏你的理解能力，” 马老嘴角流露出一丝哲人智者的微笑，他接着说：“今天，你们常说的人力资本与非人力资本之间的一个很大的不同就在于人力资本与其所有者是不可分离的，只能不可分地属于其载体；这个载体不但必须是人，而且必须是活生生的人。在商品经济社会，劳动力作为一种生产要素，仍然要进入市场和流通，因而劳动力仍具有商品的形式。《资本论》距今已有100多年了。当时，我是把货币资本作为主要考察对象。而现在看，当然受到时代局限。我敬佩贵国领导人，他们提出的‘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5）的论断和‘人力资源是第一资源’[6]的思想，这是对劳动力商品价值理论的创新。”

　　“我不完全理解您的意见，”理赔人员嗫嚅地说：“根据你的解释，从自然属性上讲，人是一个生命体；从社会属性上看，他又是一个劳动者。但是，劳动者的劳动力商品怎样计算呢？”

　　“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马老毫不犹豫地回答说：“这个独特商品--劳动力，同任何其他商品的价值一样，劳动力的价值也是由生产从而再生产这种独特物品所必要劳动时间决定的[7]。劳动力的生产要以活的个人的存在为前提。活的的个人要维持自己，需要有一定量的生活资料。因此，生产劳动力所必要的劳动时间，可以归结为生产这些生活资料所必要的劳动时间，或者说，劳动力的价值，就是维持劳动力占有者所必要的生活资料的价值[8]。”

　　这时传来一阵喧嚣声。不远处，长长的吊车臂膀正从湖中慢慢地吊起飞机残破的尾翼。惊谔、哀叹、哭泣，人们的心在震颤！

　　马老收回了凄楚的目光，略显沉重地说：“我在《资本论》中已经提出，‘劳动力价值的最低限度或最小限度’，是指劳动力的承担者即人每天得不到就不能更新它的生命过程的那个商品量的价值，也就是维持身体所必不可少的生活资料的价值[9]。今天，有些学者把我的‘最低限度和最小限度’解释为三个部分：一是维持劳动力自身需要的生活资料；其次，赡养劳动者的家庭人口所需的生活资料；最后，劳动者的学习、培训费用。这我是同意的。也有些学者提出，劳动力商品的价值还应当包括一部分享受性的费用。这很有新意！总之，只要悉心研究，劳动力商品的价值是可计量的。”

　　“您说的对！记得英国的一位经济学家托?霍布斯也说过‘人的价值，和其他一切物的价值一样，等于他的价格，就是说，等于对他能力的使用所付的报酬’。”律师插话说。

　　空难家属略有些激动地说：“按照您的理论，劳动力商品是完全可以计价的。白领蓝领的工资、总经理的工资都体现了劳动力商品的价值”。

　　南海公园环湖路旁，矗立着一块巨大的的电子气象牌。上面红色的符号警示：气温 -11°。但是，人们并没有感到一丝寒意。

　　“是的，”马克思回答说：“工资就是劳动力的价值体现。但是，这一价值是变动的。它也随着这些生活资料的价值即生产这些生活资料所需要的劳动时间量的改变而改变[10]。实际上，劳动力的价值还取决于一个国家的气候和其他自然特点以及文化水平，也可以说取决于一个历史的和道德的要素[11]。我和恩格斯的时代，我们往往从自由工人阶级出发分析问题。因此，并没有研究其它各种劳动力商品间的差异。这可能是一个欠缺和遗憾了。”

　　“按照这种说法，难道人都可以买卖了？”理赔人员疑惑地问：“这不正是您反对的奴役和剥削制度吗！”

　　马老淡淡一笑，两眼露出深邃的目光。他继续说：“这涉及到劳动力产权问题。劳动力占有者要把劳动力当作商品出卖，他就必须能够支配它，从而是自己的劳动能力、自己人身的自由所有者。劳动力占有者和货币占有者在市场上相遇，彼此作为身份平等的商品占有者发生关系，所不同的只是一个是买者，一个是卖者，因此双方是在法律上平等的人。这种关系要保持下去，劳动力所有者必须始终将自己的劳动力只卖出一定时间，因为他要是把劳动力一下子卖光，他就出卖了自己，就从自由人变成了奴隶，从商品占有者转化为商品。[12]劳动者他作为人，必须总是把自己的劳动力当作自己的财产，从而当作自己的商品。而要做到这一点，他必须始终让买者只是在一定期限内暂时支配他的劳动力，消费他的劳动力，就是说，他让渡自己的劳动力时不放弃自己对它的所有权。[13]”

　　律师轻声附和地说：“黑格尔也说过，我可以把我的体力上和智力上的特殊技能和活动能力，在限定的时期内让渡给别人使用。但是，如果我把我的由于劳动而具体化的全部时间和全部生产活动都让渡给别人，那么，我就把这种活动的实体、我的人身，变成别人的财产了。”

　　“是的，他说过。这就是说，劳动力商品价值具有特殊的交换形式，普通商品的交换必然会发生所有权的转移，而劳动力商品的交换，并不一定发生所有权的转移。也就是说，劳动力商品可以在一定时间内、在一定程度上被让渡，但是，作为劳动力所有者来说，并未将自己让渡出去。这与奴隶社会那种买卖人的特有现象是完全不同的。我可以告诉大家，劳动力买和卖是在流通领域或商品交换领域的界限以内进行的，这个领域确实是天赋人权的真正伊甸园[14]。而作为一个共产主义者，消灭各种形式的剥削制度正是我终身的奋斗目标。”马老缓缓站起，挺挺胸膛，显露出一个战士的壮怀激情。

　　“空难赔偿也应当赔偿劳动力商品的价值！”不知是谁在嚷嚷。

　　“这样是否将导致不同身份的人受到同样损害而获得赔偿标准不同，存在着身份歧视和权利不平等的状况？”[15]空难家属心有余悸地问。

　　“我很欣赏贵国一位经济学家的意见，即‘劳动者有不同等的个人天赋，因而也有不同等的工作能力’[16]。”马老坚定地回答说：“实际上，人和人的生命是平等的，但是，人和人的劳动能力是不同的。这种劳动能力的差异正构成了社会分工的多样性，也满足了社会对劳动力商品的不同的需求。如果用劳动能力的不同取代生命的平等，这是一种身份歧视；如果用生命的平等代替劳动力商品的不同，这是一种平均主义。”

　　“空难造成的损害就每个人的生命而言是相同的，但是，就每个人所拥有的劳动力商品而言，其损害程度就不同了。在维护每个人平等的生命权的同时，也应当保护每个人所拥有的不同的生产力商品价值。用生命平等代替或抹杀劳动力商品的差异，也是一种社会不公！”律师赞同地说：“合理的赔偿应当分为两个部分，一是人人都相同的生命价值，二是人人并不相同的劳动力商品价值。从法律上讲，损害赔偿就是要恢复原状。人死了，是无法恢复的。但是，对于一个劳动力商品而言，是可以恢复并进行计算的。简单地讲，劳动力商品的价值就是它的市场价格。许多国家人身伤亡赔偿都采取余生计算法，这样就基本把个性化的劳动力商品价值合理地复原了。1992年7月，我国法院在审理涉外海上人身伤亡赔偿案件中也采用了这一计算方法。[17可惜的是，这一计算方法仅仅适用于涉外海事案件。这不仅造成不同行业赔偿的差异，也形成了国内外人群的差异。显然，这是不公平的。在国际经济一体化和构建和谐社会的今天，我国应当广泛推进这一赔偿计算方法，让人们充分享受法律平等的阳光！”
“生命无价不能成为低价赔偿的理由！”空难家属情绪有些波动。

　　理赔人员有点醒悟，喃喃地说: “生命是无价的，但是，劳动力商品是有价的。我们对罹难者的赔偿应当不仅仅是死者的生命，还应当包括死者所有的劳动力商品价值。”话音未落，他连忙补充道：
“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并不代表航空公司。”

　　湖边，电线杆上的高音喇叭正在播送新闻：深圳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公布了劳动力市场工资指导价位，涉及16个行业418个工种，其中，每月平均工资制造业800元、餐饮业1371元、金融业3634元、高级技师1.84万元、高管人员3.12万元。

　　北风呼啸地掠过薄冰覆盖的湖面，卷起团团雪片。白白的，就象花朵在空中绽放。

　　转瞬间，马老已经飘去。

　　抬头西望，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作者：赵霄洛，众鑫律师事务所上海分所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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