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桂明：律师愿意生活在哪个时代？

文章作者 100test 发表时间 2008:04:09 17:05:33
来源 100Test.Com百考试题网

　　这是一本不同一般且限量出版的书。

　　按照本书作者郭星亚律师的说法，这本书只印100册。

　　我当然反对她这种打算。既然公开出版，就不必只印100册啊！为什么啊？

　　但这位凡事都自有主张的大姐回应说：“不为什么！就是想以自己的文字为过往的人生留下一点记录。”
　　
　　实际上，我知道她这个想法、这个主张的由头，这主要来源于她去年秋天身体出现的一次意外。恢复健康后的她当即联想到了去年夏天去世的颜湘蓉律师，同时又联想起了自己还有两个未了的宿愿：一是将自己坎坷的人生用文字记载下来，二是为自己的母校西南政法大学捐资助学。

　　如今，她的作品（我曾建议取名《律师星辰》，她后来决定取名《三色光》）已经问世了。她想，以自己人生的坎坷写出时代的变迁，写出职业的忧虑，写出律师的坎坷。

　　为此，我给她写了一篇书评。


　　律师愿意生活在哪个时代？
　　－－读郭星亚《三色光》一书

　　自打我投身烹文煮字、借墨结缘生涯二十年来，承蒙友人不弃，才疏学浅的我竟为不少人邀请作序。

　　本书作者郭星亚律师，是一位长我20岁的大姐，更是一位德才兼备的前辈。意想不到的是，她竟然也邀我为她的新作写序！

　　这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也之外啊！

　　更有意思的是，她给我提供的是一部暂时没有书名的自传体作品。按照她的意思，她不仅希望我为其写序，还希望为其起草一个书名。对我来说，建议一个书名的确不算什么难事，但写序实在是一件难事。

　　尽管我与郭星亚律师相识已有15年之久??相交不可谓不长，尽管郭星亚律师一再安慰我只以朋友的身份出面－－相交不可不谓不近，尽管郭星亚律师每有事情（不论大事小事、不管公事私事）总会想起与我联系沟通－－相交不可不深，但我还是觉得为她写序实在有些不合情理、不符规矩。

　　思前想后，我决定还是为她写一篇读后感。

　　读完全书，我感觉，这既是一部个人小传，更是一部职业自传。为此，我为这篇读后感写出了这样一个标题：作为律师，您愿意生活在哪个时代？

　　严格意义上说，这个标题可能是一个伪命题。

　　因为任何一个人何时来到这个世界、生活在哪个时代，都是永远无法选择的。您可以选择自己的职业，可以选择自己的配偶，可以选择自己的好恶情感，但就是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

　　所以，每个人都是时代的影子。

　　一位叫做张远山的专栏作家曾将中华文明的历史，作了一个有趣的划分。他说，中华文明史可分为五个身段或时段：一是头脑时代（先秦）、胸膛时代（两汉至盛唐）、腹部时代（残唐至五代两宋）、胯部时代（元明）、膝部时代（清代以后）。同时，他又以唐朝中叶的“安史之乱”为界，将其划为上半身、上半时和下半身、下半时两个时段。
　　他认为，春秋战国是一个用头脑的时代，所以才有诸子百家（这都是中国迄今为止的最好的头脑：老子、孔子、墨子、庄子、公孙龙、荀子、韩非等等）。自从秦始皇登上中国的历史舞台之后，中国就开始进入了一个没有头脑只有胸膛的时代。胸膛拍得越响，更证明其头脑没有主张。一个失去头脑的民族，当然是以胸膛以下的腹部代替头脑，以肠胃的蠕动代替头脑的活跃。到了元朝，蒙古人的铁骑使中国人最后一点拍胸膛的气魄也丧失殆尽。尤其是那个自诩为可与日月争辉的“明朝”，彻底转向了对腰部以下的色欲的放纵。这就正如一个上半身不遂而下半身却极为合跃的人，不是禽兽又是什么呢？明朝是一个士大夫受控制最严厉的朝代，由于政治上的无所作为，文化上又完全失去活力。于是，士子们既然不能拍着胸膛在战场上厮杀，就只有扭动胯部在床弟上采战了。至于清朝，中国人连西门庆式色厉内荏的下盘功夫也没有了，只有在膝盖下跪的“太虚幻境中”，进行贾宝玉式的“意淫”了。于是，煌煌大清，竟成了“东亚病夫”？


　　到了这个时候，很显然，中国文化就急需脱胎换骨，中国人就急需新的头脑和新的胸膛。于是，历史在懵懵懂懂、纷纷噩噩中走到了中西文化急剧碰撞的20世纪，中国文化开始进入了一个衰极复振、却又前途未卜的痛苦蜕变期。伴随着三岁小皇帝的哭喊与摄政王的退位，几千年的奴隶制与封建制，也终于就此走到了尽头。

　　这个时期同样也经历了上半世纪的头脑时代和下半世纪的胸膛时代。用老人家的话说就是：“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我们送来了马克思主义。”于是，几乎所有的中国人都在用头脑思考：谁能救中华于危难之中。于是，刚刚诞生的中国共产党人大胆而勇敢地拍出了胸膛。于是，这个胸膛一拍，就拍出了一个新中国。但是，再接着一拍，就拍出了“文化大革命”，接着把中国人头脑中的思想和思想中的文化拍掉了。到了20世纪80年代，新一代中国共产党人开始注意到，光拍胸膛是已经不够了，还要改善自己的肠胃，改进自己的方式，更重要的是找回自己的头脑。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无论是上半身、上半时，还是下半身、下半时，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都已然不复返了。于是，改革开放的中国人真正开始了一个重新挺起胸膛，用自己的头脑自由思想的时代。

　　本书正是一部反映“反右”后果，反映“文革”侧面，反映改革开放，反映法治进步，并以自己的头脑进行思考，以自己的思想进行观察的书。

　　其实，现在这个时代，正是一个需要而且正在不断自由思考、自在表达的时代，是一个可以用自己头脑、可以拍自己胸膛、可以养自己肠胃的时代。

　　但是，这一切来得太不容易了！

　　郭星亚律师完成这本书的写作与出版，正是一个表明我们在总结、在反思、在进步的明证，诚如郭星亚律师自己所言：“我既亲历和见证了一个疯狂的年代，饱受了‘人治’的切肤之痛；又有幸迎来了一个改革开放的崭新时代，并且投身和参与到了这个时代的伟大实践。作为一名律师，20多年来，我为推进中国的法治进程尽了自己的绵薄之力。站在社会的角度来看，我的经历正如符合中国社会的变迁，是一个中国从‘人治’走向法治的缩影。正所谓个人史即社会史，记录我的历史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段社会史。从个体生活的角度看，我的人生经历对身处逆境的年轻朋友或许有着某种启迪意义。因为我的生活史其实就是从逆境中突围、从逆境中奋进、从逆境中化蛹成蝶的历史。我们每个人都是地球上的暂住人口，长消短逝乃形体，永不磨灭惟精神，精神财富代代传承，这才是亘古未变的真理。”

　　诚哉斯言！

　　的确，郭星亚律师不是作家。但她却以深情的笔触和真情的笔墨，对特殊时代下自己从金色童年、蓝色少年、黑色青年到非常的大学时代、难耐的下放时期、驿动的返校时光乃至踏上漫漫的律师之路，作了尽情的铺展与多彩的描述。可以说，写出了一个让同龄人有同感、让年轻人有震憾的时代。那是一个不堪回首的年代，一个没有头脑思考的时代，一段只能将胸膛拍来拍去的岁月。

　　同样，郭星亚律师也不是政治家。但是，她却能以广阔的视野、宽怀的包容、内心的自省，对那个年代下的政治生态，对那个时代的人情冷暖，对那个岁月的黑白颠倒，予以客观的评判、冷静的概括和坦率的表白。期间，可能有是非，但已成往事；可能有荣辱，但已是昨日；可能有得失，但已经过去。这是一种政治家的眼光，更是一种法律家的胸怀。

　　但是，郭星亚是一位律师，而且还是一位很有资历的优秀律师。既然是一位律师，她的笔触自然就会指向如何踏上律师之路、如何理解律师职业、如何提升律师事业。一句话，她要写出她对律师这个既古老而又新潮职业的情和爱。

　　对郭星亚律师来说，六十年的风风雨雨，六十年的坎坎坷坷，六十年的拼搏奋斗，六十年的荣辱得失，是往事，更是历史。因为在历史的长河中，我们每个人犹如一颗颗平平常常而又普普通通的星辰。尽管稍纵即逝，但却能为灿烂的世界，为广袤的宇宙，坦然留下一段光阴，尽力提供一点光明。带头从律师管理者变成律师执业者，牵头创建星辰律师事务所，使郭星亚的人生之路延续了不可思议的传奇，但也展现了不同一般的神奇。风雨过后，是律师职业让她找回了青春，是律师专业让她找对了人生，是律师事业让她找到了辉煌。

　　作为一位律师，作为一位律师写就的一本书，郭星亚关于本书的写作考虑显然是有深意的。在本书中，她并没有张扬自己太多的成功案例，也没有烂耀自己太多的专业技巧，更没有铺陈自己太多的办案经验。而是从自己的律师实践和业务拓展到“星辰”闪耀和《物权法》的施行，来印证自己踏上律师之路的成功选择，折射我国律师管理体制改革与发展的成功决策，反映我国改革开放与法治建设互相促进、互相支撑的成功走向。从而，我们看到她走出了一条真正属于自己的路：当律师管理体制遇到瓶颈时，作为律师管理干部的她“力推律师体制改革”；当律师管理体制改革成果遭遇质疑时，她自告奋勇“和大家一起下‘海’”，并牵头“创办第一家合伙制律师事务所”；当律师业务拓展面临困境时，她又联手同行、攻克难关，因而成了“开拓律师业务新领域的灵魂人物”；当律师事务所内部管理遇到共同难题时，她又邀请同行共同发起成立了一种耳目一新的律师事务所组织形式即“八方律师联盟”；当“世界是平的”已然成为全社会的共识时，她又呼吁建构一种心心相印、息息相关的律师文化；当深圳律师协会民主选举风起云涌之时，她又带头投出神圣的一票，以支持致力于改革的“吃螃蟹者”……

　　纸上春秋，见证时代进步；笔底波澜，推动社会进程。本书作者郭星亚律师告诉我们，当过“二等公民”，当过中学教师，当过检察官，当过大学教授的郭星亚，既与许多中国人一样走过了一段没有头脑思考的岁月，又与许多改革者一样迎来了一个既能用头脑独自思考、又能自由表达的时代。在她所经历的岁月里，大概只有律师这个人生角色，既是她的个人选择，又是她的时代选择。最终，是一种幸福的人生选择。

　　幸福的选择给了她发自内心的表达。她曾经给我发过这样一条短信：“想想自己的同龄人，我算幸运者。困难时期未被饿死，‘文革’时期未被斗死，下放时期未被整死，决意下海后未被淹死。托改革开放之福而枯木再生。”所以，劫后重生的郭星亚律师更加感恩于这个时代，感恩于她的父母，感恩于她的律师同行，感恩于她的星辰同事。

　　在我看来，这不仅仅是她个人的幸福，更是时代的幸福。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是时代的缩影，而时代又是我们每个人能否自由选择的投影。从郭星亚律师的个人经历，从郭星亚律师的字里行间，我读到了这一层表达的字面含义，更看到了这一层表述的深刻意义。

　　“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唐人刘长卿一句看似平淡无奇的感叹，其实正是世人对历史、对人生的感慨。人生如过客，律师如星辰，每个人都在传承历史，每个人又都在闪照世界，昨天的每个人都是今天的古人，今天的每个人又会成为明天的古人。所以，选择您的幸福，就是选择您的人生，选择您的时代。

　　久违的鞭炮声已然响起，新的一个年代也已经来到了眼前。在新的美国总统亮相之前，我套用一句美国第35任总统肯尼迪的名言：“不要问这个国家给了你什么，而要问你为这个国家做了什么。”并照葫芦画瓢，有感而发：不要问您愿意生活在哪个时代，而应该问您为这个时代选择了什么。

　　也许，这正是郭星亚律师写作本书的要义。





（注：郭星亚律师，发起创办广东深圳星辰律师事务所并担纲主任多年。本着事务所发展和培养年轻人的原则，她在几年前已辞去主任职务，成为专职合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