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女

文章作者 100test 发表时间 2008:04:09 11:2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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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田园农村风俗画
悲欢离合人间未了情

　　今天是农历四月初六，女儿老舅的闺女二圆出嫁的正日子。

　　昨天傍晚到妻娘家之后，看见岳父、母的门前搭起了帐篷，蓬下摆放着厨师做菜用的一辆拖车式四口大锅灶、切菜桌子、砧板、菜刀、碗筷盆盘和各种荤、素菜原料。老舅夫妻俩屋里屋外忙个不停。除去外出打工的女儿的二舅以及老姨一家人外，其余的亲戚如大舅、大舅母和媳妇、二舅母和儿子、媳妇等人都在灶前灶后帮忙；孩子们在大人中间嬉戏。

　　夕阳西下。远处山坡被树林遮蔽的村庄上空升起袅袅炊烟。天边烧起一抹红霞，渐渐地染红了头顶的白云，倒映在村前的水平如镜的池塘中。70多岁的岳父母看见外孙女抱着儿子来了，欢喜的合不拢嘴；拄着拐杖的岳母张罗着让我们坐在门前的凳子上。我询问她身体近况，岳母说：我每天还吃降压药??都是你家买的??头不晕了。白天没事和别的老妈妈抹个纸牌，晚上有时去邻居家听唱（VCD）。我俩的地给三个儿子种了，三家给粮食够我俩吃的。今年我喂了几只母鸡生蛋，带了一窝小鸡。过去午、秋两季我能下湖拾麦子、刨花生，卖个零花钱；现在我身体不行了，都是你叔去??他身体好，还在门口种了菜园，什么菜都有，不用上集买。岳父说：你婶的饭量还可以。我每天中午、晚上喝三杯酒；有时晚上还去邻庄看吹喇叭。

　　岳父说的是去看人家办丧事吹喇叭。本地民间有“老丧变成喜”的说法。丧葬期间，一般要搭灵棚，设灵堂；特别是家中高龄老人去世，多有雇“响手”的。请上一、两班喇叭来，吹的不但有《百鸟朝凤》等传统乐曲，而且有五河民歌《摘石榴》、尹相杰演唱的《纤夫的爱》、火风演唱的《大花轿》、潘长江演唱的《过河》等流行歌曲曲调；有的草台班子甚至还有年轻女子现场表演，吸引了远近村庄的男女老幼前来观看。人死后一般在第三天安葬。在亲朋邻里吊唁期间，从早到晚，除了一日三餐、累了休息外，“响手”们一天到晚吹着唢呐、喇叭，打响铜钹、锣鼓，直到出殡日送棺材到坟地下葬（现在是到火葬场）为止。这样一来，办丧事就变成了办喜事。

　　女儿与外奶有特殊感情，因为她是岳母在我家一手带大的。老太太在逗重外孙的同时，把自己俭省下来的一张百元钞票塞进了孩子的包被里。她亲眼看到自己抱着长大的外孙女结婚生子、外孙女婿这样看着顺眼、可人心意，怎能不高兴呢！妻小声地让我给女婿200元钱，叫他在合适的机会给外奶，留老人买东西吃。

　　在农村赶礼，实际上是亲人、亲戚、朋友、乡邻们聚会的日子。大家三五成群，分散在老舅家及其左邻右舍的屋里院内、门口路旁，谈着各自的话题??人们都在等晚上的喜筵。在老舅家堂屋里，来赶礼的人们围着坐在大方桌子旁拿笔记录的年轻男子，一一报上各自姓名记入礼单，把礼金交给另一中年男人放进提包。人们出礼50??100元不等，关系特别近的亲戚、朋友出礼较厚；大家依据的一般是“对等原则”，当然也有个别例外。因排队交钱人多，我干脆直接把500元交给了老舅母。

　　不远处，籽粒饱满的青青麦田、蚕豆地里，传来“咕咕”的鸟叫声。因工作在外，我来岳父母家不多；坐下之后，我和“大支”（本地对家族办理红白事的总负责人的称呼）??妻的同宗弟弟、退下来的村支部书记闲聊起来。他说：再过20来天就收麦了，如果没有连阴雨，今年麦子亩产可达八、九百斤。我家种了20多亩麦子，养了20多头猪。现在农民没有负担，不但不需要交“皇粮”，政府还给种地补助。他的侄女婿来谈由我过问的其与另一亲戚因放水纠纷引发的伤害案处理情况；我对双方达成的和解表示支持。

　　家住新庄的妻二姑及其儿媳、二女儿夫妻、三女婿都来了。70多岁的二姑患病多年，仍那样消瘦。她的两个儿子已娶妻生子。令她高兴的是：大儿媳原诊断为癌症，现在竟奇迹般地康复了。大女儿、女婿和外孙女在上海打工多年，家中的地不种了，今年要到过年才回家。二女婿在家除了种地外，还在本庄及附近做瓦匠活，平均每天挣三、四十元。已过古稀之年的二姑父天擦黑时才到，他吃了晚上的酒席后，还要回离这2里多的家中看门。

　　妻的姑表兄弟小五子是骑摩托车来的。他是大姑的儿子，上头有4个姐姐，家住离这儿约20里远的北邱庄。近几年，小五子和几个小伙子每年都抽出一定时间，把本地的辣椒等贩运到南京下关蔬菜批发市场卖，有时能挣点儿钱，有时贴本。他们感到最大的困难就是：获得卸货摊位困难。如果从正规的渠道排队，排上一年也没有。无奈只好不情愿地向几个外地人交保护费、在他们指定的饭店就餐，才能取得摊位。

　　妻的大舅表兄弟是当天中午来出礼的。他是一名警察，现在乡政府挂职，吃了中午的酒席就走了。中午的酒席招待因有事赶不上正日子的亲友。傍晚，小表弟、弟媳开着面包车来了。他们在镇上开了一家蛋糕店，生意红火，吃了晚宴后来向我们告辞：“我们先回去了。今天接了几张订单，明天要早起干活。”

　　今早的喜筵和昨晚的酒席同样丰盛。凉盘有：卤鸡、牛肉、猪口条、猪耳朵、皮蛋、草莓；炒菜有山药肚片、西葫芦腰花、莴笋肉片、青椒肉丝、韭菜鸡蛋；烧菜有：红烧子鸡、烧甲鱼、烧鲫鱼、烧黄鳝、烧肥肠、烧牛肉、烧三鲜、东坡肉；等等。其中，青椒肉丝、烧黄鳝这两道菜是岳父亲手做的。这些菜都由送菜的用簸箕一趟趟地送上桌来，然后上了银耳山楂葡萄干甜汤，最后端上了四喜大肉圆子。和北京的一般菜馆??例如“大笮风”、“湘菜馆”做的菜相比，农村厨师的手艺并不差，菜的“色、香、味”俱佳，只是多了一份粗旷，少了一点儿精致。酒有两样：白酒、啤酒。每桌先打开一瓶白酒，喝完再拿；成箱的啤酒放在人们座位后，让大家随时取用；另上“渡江•.红三环”香烟1包。

　　我们家4口大人和二姑在老舅家东邻堂屋坐席，一桌10人，四男六女，各人仍坐昨晚的座位。昨晚，同桌人第一次见面，男人们不胜酒量，喝的不多；女人们客客气气，喝的更少；菜也剩了很多。今早却大不相同:似乎因在自家坐席，30来岁的东邻媳妇说着笑着，与西邻媳妇较起了劲。她自己像男人那样，将啤酒瓶盖挂在大板凳沿上，直接用手打开酒瓶，把对方的一次性塑料杯和自己的杯子斟满酒，一对一杯喝，男人们自愧不如。甜汤端上来了，西邻媳妇不用调羹，也不让别人一起喝，她直接用塑料杯在汤盆里舀上半杯，端起来就喝。同桌人都会心地笑了起来。时代不同了，不仅男女一样了，而且巾帼不让须眉了！

　　20岁新娘二圆画了妆：长睫毛，粉白圆脸，带上了婚纱头饰；身着日常穿的白色夹克、蓝牛仔裤，趿拉着拖鞋出现在奶奶和众人面前。在本庄，二圆能干、孝顺、泼辣是出名的：别看她只有小学文化，个头不高，但是下地干活、挑水烧锅、背小弟弟就像男孩一样；后在外地打工，认识了老乡新郎官。往年，有时家里烧了鱼肉等好菜时，她就会盛上一碗送给住在前面的爹爹、奶奶尝尝。平时她想说就说，想骂就骂，谁要是得罪了她，甚至要去砸人家的锅，从来不吃亏。

　　同样是高小文化的姐姐圆圆和二圆一样能吃苦耐劳，却生性温和、忍让。这次圆圆和丈夫带着孩子回娘家，因无钱给丈夫治病，刚从浙江打工回来的父亲给了1000元；妈妈为二圆出嫁的事儿，正在从打工的地方往家里赶。但是，圆圆丈夫急着去看病，没让圆圆等妈妈回来见上一面，更没有让圆圆看到妹妹出嫁这一天??爹爹、奶奶眼见圆圆抱着孩子，眼泪吧嗒地和孙女婿一起，消失在村头蜿蜒伸展远去的路上。

　　10时许，二圆对象家扎着鲜花的2辆迎亲红色奥迪轿车、1辆卡车开来了。催促新娘上车的鞭炮响起来。男方带来的摄像师开始录像。在“大支”指挥下，人们把贴着红双喜剪纸的大小方桌、沙发、被子、玻璃柜、洗衣机、灯盆等嫁妆，抬送到卡车上摆放妥当。前不久，男家下彩礼12000元，女家回了2000元，剩下的钱买了这些嫁妆等物品。岳父张罗着，把昨天男家下的“催妆礼”??半个猪上的肚子，以及鲤鱼、公鸡、母鸡各一回给男方。

　　催促新娘动身的鞭炮又响起来。二圆在帐中换衣服，发现应当换上的新衬裤却忘了买。和男方一起来的站在旁边约40来岁的女媒人说：“不就是几块钱的事情吗？”正在着急、委屈的二圆立刻怒容满面，反唇相讥：“就是几块钱的事！我给你钱，你去买！别人买的我不穿！你不买来，我今天就不走了！”边说边哭起来。新娘家长辈??妻、“大支”、大娘、二娘以及嫂子们七嘴八舌，一起说媒人的不是：“是因为出不起几块钱吗？是因为大人不在家，孩子自己忘记买了！”“有这样说话的吗？这不是消贬人吗？！”“我们还在交代二圆不要难为你们，你怎能这样说话？！”“一定叫媒人去买！”背理的媒人和男方无一人回应。

　　穿上媒人买来的衬裤和雪白的提花纱裙，二圆下床来，对镜擦掉眼角的泪痕，破涕为笑，坐在凳子上洗脚，新郎递上红高跟鞋让她换上，并把双脚放在红纸包的两条糕上??暗合“步步登高”之意。二圆戴上了白色长手套；摄影师招呼：“长辈们都来一块合影！”但不知老舅跑到哪里睡觉去了；老舅妈也不在场，没有拍摄。由于18岁的弟弟在外打工未归，堂兄军防背起了二圆，在亲友们簇拥下，送她上了第一辆花车。二圆的四、五岁侄儿肖静牵着送亲的妈妈的手，提着盖了红纸的桶坐进了第二辆轿车。

　　鞭炮第三次“噼哩啪啦”响起来，迎亲车辆开动了，驶向10多公里外同一乡镇的二圆婆家。“哗啦”一声，新娘的洗脚水泼在了驶离的轿车后。这就应了那句俗语--“嫁出门的女，泼出门的水”啊！

　　原本热闹的老舅家归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