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罗马法不承认奴隶的人格,故以奴隶为主体之一的“契约”不归法律调整;被家父权关系联系在一起的人之间的债、没有特定形式的简约等也属于道德管辖的范围,于上述情形,当事人之间只能创设君子协定;[21]《优士丁尼法典》则倾向于将一切道德的、宗教的或其他社会渊源的具有财产特性的债都列入“自然债”的行列,而这些“自然债”也属于君子协定的范畴。在现代社会中,法律功能的扩张导致君子协定的范围大大压缩。根据杜那(Van Dunné)的考察,荷兰法院甚至明显存在将君子协定尽可能地判断为合同的倾向。[22] 可见,君子协定为无法律拘束力的道德协议,其与合同的适用领域之间呈此消彼长的动态交错关系。在经验上,一般认为下列协议可认定为属于无法律效力(contextual no law)的君子协定 [23]:
1.君子协定广泛适用于不便于司法裁判的领域。这一领域的君子协定可分为三类:家庭成员之间的君子协定;朋友之间的君子协定;其他社会行为导致的君子协定,比如,好意同乘关系(或搭便车行为)等。此类君子协定又以家庭成员之间的君子协定为典型,在英美法系的一个经典案例中(Balfour v. Balfour[1919]2KB 571),Atkin法官认为,夫妻之间关于支付生活费的约定超出了合同的领域,……因为,每一个家庭都是一个国王法令所不能涉及的领域。大陆法系学者也普遍认为法律并不适于处理复杂而敏感的亲情问题。[24]
受现实主义思想影响,英美法更注重司法裁判的便利性在判断是否构成君子协定上的决定作用。这在两大法系对待集体劳资协议是否为法律合同的态度上窥其一斑。大陆法系一直承认集体劳资协议属于劳动合同,而在英美法其属于君子协定。在Ford Motor Co.v.AEU一案中,法官明确指出,集体劳资协议之所以应为君子协定,其中最重要的理由是,诉讼不是促成良好的劳资关系的最好办法。[25]
依客观标准判断当事人的意图还意味着,判断活动不能拘泥于当事人内心真实意图之探究,而需综合周围一切因素进行判断。在英美法,法院为判断合意是否构成君子协定,而特别注重考虑交易的环境、行业经验、信赖程度、诚实信用、公平原则等因素。[50]例如,法官只有密切考察以下因素始能确认一个安慰函是否为君子协定:谈判活动、主合同的具体情况、当事人的商业技能情况、当事人对于安慰函的熟悉程度,[51][69]甚至当事人是否在出具安慰函时听取了律师的建议也颇值考量[70]。德国联邦高等法院则明确指出具体判断(一个协议是否是君子协定)需要考虑双方当事人的利益状态,如对双方当事人来说该问题在经济方面的重要性;假如另一方当事人没有适当履行或根本没有履行而对另一方当事人造成之后果的严重性。[72] 在荷兰法杜那(Van Dunné)认为为客观判断当事人的意图,除需考察当事人的明示意图外(expressed intentions),尚须综合考察协议的完整性(completeness)、用途(usage)、逃避条款(escape clause)、对程序提出的建议( instructions to proceed)、矛盾性(contradiction)、交易的复杂性(complexity of transaction)、当事人的现实行为(parties’ conduct)等因素。[50]还须强调的是,在进行价值判断的过程中,如将合意判定为合同会导致对诚实信用、公序良俗等法律基本原则的违反,而自觉履行合意又不至于因对上述强行法的违反而无效,则法官倾向认定当事人间的合意为君子协定,君子协定反而成为克服法律刚性有余弹性不足之缺陷的工具。例如德国法院在“同居者违反服避孕药协议”一案中主要利用公序良俗原则认为两造之间不能成立有效的合同,故构成君子协定关系。[74] 除外,在进行价值判断时,很重要的着眼点是如何于事后在当事人间合理分配风险,正如克里斯顿费尔德与梅尔策(Alan. M. Christenfeld,Shephard.W. Melzer)所明确指出的,如果因为债权人对安慰函有合理的信赖而遭致损害时,安慰函才有强制效力,否则其应属于君子协定。[73]可见,以客观标准解释当事人的意图与其说是技术上的产物还不如说是利益衡量或价值判断的产物。[71]
[5]伯恩斯坦、泽克尔:《法律与美国现代实践双重视野下的君子协定》,(Herbert Bernstein and Joachim Zekoll ,The Gentleman s Agreement in Legal Theory and in Modern Practice of United States), see American Journal of Comparative Law(1998Supplement),page99-100.
[8] 威勒姆.格劳斯德:《法律与现代实践双重视野下的君子协定??荷兰法视角的观察》,(F.Willem Grosheide: the Gentleman’s Agreement in Legal Thorey and Morden Practice??the Dutch Civil Law Perspective),载于威勒姆.格劳斯德,艾伍德.侯迪斯编:《国际合同法:跨国合同法的诸视角》,(F. Willem Grossheide / Ewoud Hondius ed., International Contract Law: Articles on Various Aspects of Transnational Contract Law), Molengrafica Series 2003, Intersentia (2004) ,page41-67.
[9] 艾伍德.侯迪斯(编):《前契约责任:第十三届国际比较法研究学会大会的报告》,(Ewoud H. Hondius (ed.), Precontractual Liability: Reports to the XIIIth Congress of the International Academy of Comparative Law ),page 138 ,1991.转自前引注[5]文。
[13]有的学者指出作为君子协定的安慰函(comfort letter)包括三类,其语言的模糊程度由弱到强依次表现为:弱度安慰函:我们知道欠下债权人……(金钱);中度安慰函:债务人根据已有协议对债权人欠下债务也是我们应做的事情;强度安慰函:如果你发现新的提单持有人不能清偿债务,那么我们会承担责任。详见艾伦.克里斯蒂费尔德、谢菲尔德.梅尔策:《安慰函??他们是如何安慰的》,(Alan. M. Christenfeld,Shephard.W. Melzer:Comfort Letters -- How Comforting Are They? ),see New York Law Journal, vol 222?NO. 26.
[17] 方斯沃斯:《前契约责任及预约:公平交易与谈判破裂》,(Farnsworth, Precontractual Liability and Preliminary Agreements: Fair Dealing and Failed Negotiations),87 Columbia L. Rev.217 (1987)
[18] [英]P.S阿狄亚著:《合同法导论》,赵旭东等译,法律出版社2002年版,第154页。
[19]丹宁(Denning)勋爵在“Robertson v. Minister of Pensions”案中认为,政府有订立合同的能力,但是需以具体情形下政府是否有订立合同的目的为前提。参见沈达明:《英美合同法引论》,对外经贸教育出版社1993年版,第57-58页。
[22] 杜那:《合同的前奏,侵权的门槛??荷兰合同交易前的法律制度》,(J.M. van Dunné, The Prelude to Contract, the Threshold of Tort. The law of Precontractual Dealings in the Netherlands), see艾伍德.侯迪斯编:《前契约责任??对第12次国际比较法协会的报告(1990)》(E.H. Hondius, Precontractual Liability-Reports to the XIIIth Congress InternationalAcademy of Comparative Law 1990),Kluwer Law and Taxation/Deventer/Boston ,1991,page256.
[23] 参见前引注[5]伯恩斯坦、泽克尔文。
[24] 陈自强:《民法将以1??契约之成立与生效》,法律出版社2001年版,第106页。
[25] 前引注[18]P.S阿狄亚书,第162-163页。
[26] [美]史蒂文.伊曼纽尔:《合同法》(影印本),中信出版社2003年版,第11页。
[27] 麦考利:《商业中的非契约关系:一个初步研究》,(S. Macaulay, “Non-contractual Relations in Business: a Preliminary Study”), in Amsterdam Sociology of Law Review, Vol. 28, No 1, 1963, p. 55-67.
[39] 汉特坎普等著:《走向统一的欧洲民法典》(Arthur Hartkamp,Martijin Hesselink,Ewoud Hondius,Carla Joustra,Edgar Du Perron,Towards a European Civil Code), Kluwer Law International, page244;前引注[14],海因.克茨书,第27页。
[75] Nukoop v. Saalfield(Hoge Raad 11 april 1958, NJ 1958, 467),转引自前引注[15],F.willem Grosheide文。
[76] 有的学者认为君子协定是在法律的阴影遮蔽下制定的。(Gentleman’s agreements are made in t he shadow of the law)详见前引注[15],F.willem Grosheide文。北川善太郎认为好意关系(即君子协定)通常不能说是法律关系,而只是单纯的事实关系,然而,从交通事故的例子可以看出,法实际上以多方面的形式与好意关系相关连。参见[日]北川善太郎著,李毅多 仇京春译:《日本民法体系》,科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6页。
[77] 前引注[9],王泽鉴书,第24-26页。
[79] 前引注[15],F.willem Grosheide文。
[80] 前引注[24],P.S阿狄亚书,第161页。
[25]诱饵契约指家庭成员通过金钱给付等手段较严重地影响或改变了其他成员的生活的契约。在美国法上的Hamer v. Sidway案中,叔叔允诺如果原告(侄子)能戒酒烟至21岁,就赠与其5000美元。后原告依约戒烟并于叔叔死后主张合同权益,而被告(叔叔的继承人)则主张叔侄间的协议为君子协定,并无合同效力。法院判决原告胜诉。
[34] 前引注[19],海因.克茨书,第103页。
[81] 前引注[20],Alan. M. Christenfeld and Shephard.W. Melzer文。
[82] 前引注[45],梅迪库斯书,第150页。
[84] 前引注[9],黄立书,第17页。
[85] 前引注[15],F.willem Grosheide文。
[86] Chorus Gerver Hondious Koekkoek:Introduction to Dutch Law,Kluwer Law International,1999,see page125.
[88] E. Deutsch, Haftungsrecht, Vol. 1 (1976), p. 128 and J. Esser/E. Schmidt, Schuldrecht, Vol. I (6th ed, 1984), pp. 354-355,转引自Jeroen Kortmann , “Liability for Nonfeasance. a comparative study (2001) ”,see:Oxford U Comparative L Forum 1 at ouclf.iuscomp.org。